【编者按】2019年12月，法国国际关系研究所（IFRI）发布报告《中国智慧城市：新地缘政治战场》。鉴于智慧城市发展所涉及的基础设施（电信和能源网、移动网络、数据中心等）具有战略性质，报告将智慧城市视为国家间地缘政治竞争的潜在领域。报告认为在中美之间长期的紧张局势中，5G和其他发展智慧城市至关重要的技术在各国之间形成了分歧，地缘政治将加剧智慧城市系统的两极分化。考虑到智慧城市仍处于发展的早期阶段，中美之间的竞争可能会持续下去。

一、中国智慧城市的全球化发展

中国在2012年将智慧城市发展列为国家优先事项，目前是世界上智慧城市数量最多的国家，远远领先于排名第二的欧洲。报告认为，相较于其他智慧城市发展模型，中国智慧城市具有两大不同之处：1）推行集中式城市规划，即中央政府确定智慧城市试点，然后要求地方政府予以实施；2）尽管中国的智慧城市试点项目包括各种城市服务，如污染/废物管理、交通运输等，但大多数项目的重点是“安全”——预防犯罪和全面维护社会稳定。除了电信业，中国国防工业也在投资智慧城市。

全球智慧城市市场正越来越成为中国政府和科技公司关注的焦点。中国政府自2017年起开始推动“数字丝绸之路”发展，中国云计算和大数据服务提供商已经在“一带一路”框架内将自身定位于智慧城市市场中。除了官方交流，还有其他一系列行动，其中之一是组织越来越多的“智慧城市博览会”，聚集国内供应商和国际买家，向国际观众推广中国智慧城市的产品和服务。例如，在上海举行的2019年智慧城市博览会。另一项行动是通过培训计划促进中国智慧城市推广。近年来，中国为发展中国家的官员和工程师提供了越来越多的培训课程，包括电信和先进技术使用等。

中国正逐步将自己定位为世界多个地区的主要“安全城市”提供商。中亚是中国智慧城市和相关技术日益普及的地区之一。2019年4月，华为与乌兹别克斯坦政府达成了一项10亿美元的协议，加强其监视业务。华为也与哈萨克斯坦和塔吉克斯坦当地电信服务提供商紧密合作，开发5G网络和智慧城市监视系统。非洲各国的内政部和警察局也一直在华为的帮助下发展其监视和执法能力。自2014年以来，华为帮助赞比亚政府开发其“智慧赞比亚”项目，该项目旨在“确保赞比亚政府部门之间安全、高效和可互操作系统的开发”。中国希望在马格里布和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发展智慧城市。《2019-2118年中非合作行动计划》明确指出，智慧城市是未来合作的领域。

集成和互操作性是构建高效智慧城市的关键，这意味着先行的服务提供商将获得优势——享受某特定提供商开发服务的城市很有可能通过同一提供商进行智能开发，或使用来自同一公司或国家/地区的其他完全兼容的产品。

二、智慧城市成为中美之间新的地缘政治战场

1、地缘政治加剧智慧城市系统的两极分化

尽管华为设法成功地推广了其智慧城市解决方案，但在中美贸易战背景下，情况正在发生变化。美国称，华为对其国家安全构成威胁，并基于这一主张禁止了华为在其国家领土上发展5G移动网络，并敦促其盟国采取相同做法。这导致华为产品正逐渐与某些美国合作伙伴的产品不兼容——谷歌限制华为手机使用安卓系统，作为回应，华为开发鸿蒙操作系统。

5G和智能手机的情况可能会复制到智慧城市的其他关键技术中（面部识别、数据挖掘、云计算等）。其他中国科技公司可能会走与华为相同的道路——制定策略和产品来绕开使用美国（更广泛来说是非中国）的产品和服务。如果成功的话，这可能会导致智慧城市技术的完全脱钩，并导致中国开发完全自主的智慧城市计划。

从长远来看，这将加强智慧城市系统的两极分化，其中一种是美国及其盟国提出的，另一种是中国及其伙伴提出的。美国政府正扩大其认为构成安全威胁的中国技术企业黑名单，截至2019年10月底，美国商务部的实体名单上有200多家中国公司和组织。美国禁止将美国公司的技术、软件和其他设备转让给名单上的外国实体，其中包括华为以及许多其他产品属于智慧城市体系核心结构的科技公司。

2、美中贸易紧张局势或加速中国技术独立性

技术脱钩也对中国产生影响。在中美贸易紧张局势下，依赖美国和部分欧洲国家的组件供应变得稀缺。例如，根据2019年9月的一份报告，荷兰已停止为一家向中国销售某摄像机部件的荷兰公司颁发出口许可证。但是，从长期来看，中国公司可能会间接受益于美国的决策，因为这场危机将导致他们加快研发投资以及与美国/西方公司的整体技术竞赛。中国公司开始为最坏的情况做准备，并采取措施扩大供应链，以期在未来几年中减少对美国/欧洲技术组件的依赖。

中央政府很可能在财政和战略上大力支持这一技术竞赛。通过直接补贴或国家支持的投资基金，政府提供的此类财政支持越来越明显。例如，在2019年5月，面部识别初创企业Megvii从投资者那里筹集了4.6亿美元，包括来自由国家支持的基金。随着中国政府开始促进军民融合，并且随着中国国防工业对智慧城市的加大兴趣，该领域的研究将越来越多地得到国家大量的资金支持，用于重点发展智慧城市建设。

3、智慧城市：影响力各不相同

新兴的技术脱钩不仅对美国和中国构成挑战，而且对包括欧洲在内的世界其他地区也带来影响。欧盟成员国以不同的方式回应了美国关于华为5G网络的警告。总体而言，欧洲在采用中国技术和智慧城市方案方面仍存在分歧。这是由于欧洲各国对相关技术造成的安全威胁做出了不同的评估，与中国的关系类型不同以及华为技术在欧洲国家当前的部署水平不同。

欧盟机构和部分欧盟成员国呼吁在关键技术领域发展“战略自主权”。定位于智慧城市/可持续城市化等细分市场的主要欧洲公司也认为，欧洲应该投资于自己的技术和方法，以免过度依赖中国或美国。具体而言，在智慧城市上，欧盟制定了法律法规，例如《一般数据保护条例》（GDPR，自2018年5月开始实施），涉及欧盟和欧洲经济区（EEA）所有个人的数据保护和隐私，以及与欧盟和欧洲经济区以外的个人数据转移，这决定了智慧城市在欧洲的发展方式，以及外国智慧城市提供商将如何调整其产品以适应欧洲市场。

鉴于自2014年以来中俄在各个领域（传统能源领域以及越来越多的技术领域）逐步达成和解，中国和俄罗斯可能在各个层面（研发、实施）加强技术/智慧城市的合作，特别是在中美之间的技术紧张关系持续存在的情况下。2019年6月，习近平访问莫斯科时，俄罗斯手机运营商MTS与华为签署了开发5G技术的协议。中俄科学合作正在兴起，以共同开发对智慧城市至关重要的设备，例如新一代传感器。

三、结论

智慧城市不仅仅是企业之间经济和技术竞争的战场，也是政治和社会制度之间的竞争以及新的势力范围和地缘战略竞争的战场，并将日益成为国家之间的国防竞争领域。中国的智慧城市模式可能会与美国和欧洲的智慧城市不同。更重要的是，中美之间持续的贸易紧张局势已经在智慧城市发展的核心技术设备（如视频监控摄像机）和网络基础设施（如5G）出口问题上产生了直接影响。未来，智慧城市不太可能将中国和美国/西方技术顺利地融合在一起。在某种程度上，中美之间当前的所有竞争领域（5G、人工智能、大数据等）都聚集在智慧城市的框架中，智慧城市因此成为中美竞争的新战场。未来可能出现两种类型的智慧城市，其中包括两种类型的基础设施、网络、规范和标准，以及智慧城市的不同定义和理想城市治理模型的不同概念。这不仅意味着全球范围内的两极分化，而且意味着城市化的两极化，这可能导致两种不同类型的智慧城市建筑以及两种不同类型的城市生活。从地缘战略的角度来看，5G/技术/智慧城市生态系统可能会出现分离的势力范围，两个生态系统之间缺乏互操作性可能会进一步加剧国家之间以及城市之间的技术脱节。

编译 | 贺佳瀛/赛博研究院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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