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者编】2015年开启的“数字丝绸之路”（简称：“数字丝路”）是“一带一路”倡议的重要组成部分，2020年4月欧亚集团发布《数字丝绸之路：拓展中国的数字足迹》（The Digital Silk Road: Expanding China’s Digital Footprint）报告，介绍了“数字丝路”的发展现状、中国数字经济企业的海外业务拓展，分析了新冠肺炎疫情和中美关系对“数字丝路”的影响、国外企业参与“数字丝路”的机遇与挑战以及“数字丝路”在推广技术标准方面起到的作用。
一、今日数字丝绸之路
作为“一带一路”倡议一部分的“数字丝路”于2015年首次亮相，随着中美科技关系日益紧张升级，“数字丝路”吸引了更多的政治和商业关注。
大规模传统基础设施建设项目是“一带一路”重点，“数字丝路”则主导将技术作为新数字经济发展的基础。随着中国科技公司全球业务拓展能力的提升，发展中国家将开始接受数字技术并考虑下一代5G网络。习近平主席越来越关注关键技术领域的自主研发，“数字丝路”将成为“一带一路”更加重要的核心。
新冠肺炎疫情带来了一系列改变，包括下一代无线网的到来，利用人工智能开发新应用如智慧城市，更为重要的是美国在全球范围对中国科技抵制日益加重，中美战略竞争态势不断升级。通过全球反华为，聚焦印太-数字联通和网络安全伙伴关系倡议（Indo-Pacific focused Digital Connectivity and Cybersecurity partnership），进一步划定了西方和中国相互竞争的技术势力范围。新冠病毒疫情对经济的影响已经产生了地缘政治的后果，中美关系的恶化和极端措施的采取可能增加美国遏制中国科技影响力的可能性，也可能引起中国的强势回应。
“数字丝路”的关键是确保中国领先的平台级企业如阿里巴巴、腾讯、百度、华为，以及国有企业中国电信、中国移动、中国联通能够利用“数字丝路”的优势和“一带一路”项目提供的市场准入政策在新兴市场与美国的OTT（over the top）服务进行竞争。这些服务包括智慧城市、云服务、移动支付和社交媒体应用，涉及人工智能、自动驾驶(AVs)、物联网等技术。
华为等中国公司在制定5G技术标准和参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移动基础设施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其他中国公司将积极效仿，推动采用以中国技术为中心的标准制定。如果中国企业标准制定成功，那么西方国家可能就高估了其全球新技术领导力以及规则制定权。更为重要的是中国数字经济企业占据的巨大市场份额，有政府政策支持的“中国队”可跨部门提供解决方案。然而，随着中美关系和技术竞争态势的恶化，很可能迫使中国与“一带一路”和“数字丝路”国家一起单独制定标准，这种可能性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新冠疫情的演变及其对丝路沿线国与美国关系的影响。
图1：与中国签署“数字丝绸之路”特别备忘录的国家
二、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将取决于中国外交和美国针对华为采取的行动
新冠疫情加剧了本已紧张的中美关系，成为了两国争夺全球影响力的角逐场。美国将中国缺乏透明度称为对世界的威胁，强调全球供应链集中在中国的风险，中国利用其较早成功控制病毒的经验向越来越多的欧洲、亚洲和非洲国家提供医疗援助和医疗用品，尤其是“一带一路”的国家。中国正在树立全球领导力的榜样，成为有能力克服挑战并越来越愿意提供全球公共产品的稳定大国。
虽然中国的对外援助可能获得对华友好态度，但疫情对“数字丝路”的影响还取决于全球经济低迷程度以及美国对华为及中国其他科技公司的打压。美国切断华为与尖端半导体技术的联系对依赖先进电信系统的“一带一路”项目造成挑战。
三、数字丝绸之路的重要性提升
过去的一年，中国将“数字丝路”列为首要任务，频繁在国际论坛上推广这一概念，将“数字丝路”纳入主流议题，获得企业和伙伴国家的支持。新冠疫情的爆发使与“数字丝路”相关的基建项目，尤其是劳动力密集型的项目受到限制，但这种影响可能是暂时的。
第二届一带一路峰会：设立“数字丝路”专项论坛。国家发改委与中国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共同举办“共建21世纪数字丝绸之路”论坛，近30个国家参加。在论坛期间，包括中兴通讯在内的15家公司签署了新的合作项目。2019年中国与至少22个国家签署了合作协议，重点是“数字丝路”领域和项目。例如，日本、新西兰、以色列、奥地利、智利、巴西、印度尼西亚和肯尼亚政府分别宣布了与中国在科学、技术和信息通信技术方面的合作协议，阿根廷与中兴通讯达成一项2800万美元的协议建设光缆系统。中国进出口银行与国际电信联盟签署协议解决数字接入问题，推动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
世界互联网大会：2018年世界互联网大会期间，中国举办“数字丝绸之路论坛”国际合作，中国主要机构、外国官员、国内外科技公司都有参加。2019年第六届世界互联网大会未发布与“数字丝路”相关的新声明，这可能是受美国强烈制裁华为和其他中国科技企业的影响。
四、中国科技公司走向全球
中国科技公司如何利用“数字丝路”在海内外寻求商机将决定“数字丝路”的实际执行情况，这对评估该项目有着关键的影响。近年来，科技公司的新并购、下一代网络和电信基础设施建设、航空服务、OTT服务、智慧城市建设都是“数字丝路”的重要部分。
图2：中国顶尖数字经济企业
案例
数字基础设施：华为和中兴密切参与在第三国市场开发5G网络技术。华为、中兴在世界各地参与海底和地面通信电缆、ICT基础设施领域的招投标，获得了包括28个欧洲国家的5G建设合同。2020年，华为顶着美国制裁的压力与肯尼亚签署价值1.75亿美元的智慧城市和数据中心合同，巴基斯坦云数据中心建设合同，加拿大的开发高速无线(主要是4G)互联网项目合同。今年2月华为在泰国推出东南亚首个5G测试平台。此前，中国在东部经济走廊投资2250万美元建立了一个云数据中心，阿里巴巴、京东和腾讯也对此表达了投资兴趣。今年4月，华为在新加坡推出了云与人工智能创新实验室，旨在与新加坡的智能国家战略相结合。
电信运营商服务：大规模自动驾驶部署方面需要的5G建设会花费一些时间，若能尽早完成将影响“一带一路”国家对5G供应商和运营商以及“数字丝绸”的推广。2019年初，中国移动宣布在武汉开发城市规模的道路网格的试点计划，支持移动服务和智能交通。到2020年底，中国移动承诺建立30万个5G基站。
对依赖华为将4G升级为5G的国外运营商，仍然担心美国实体清单对华为继续开发和升级5G系统造成的影响。欧洲运营商被迫对华为和非独立的5G计划采取观望态度。华为的竞争对手中兴，在某些情况下可能为一些寻求低成本供应商的“一带一路”国家提供4G/5G系统。
数据中心/云服务/智慧城市：华为正在与中亚、东南亚、非洲等地的多个国家推动智慧城市项目。大多数公司专注于“平安城市”公共安全解决方案，涉及中国的人工智能和监控技术。阿里巴巴云在海外拓展云计算服务，将在今年5月开启与马来西亚智能交通系统控制器Sena traffic Systems合作，建立一个交通管理系统。阿里巴巴在中国以外拥有22个海外数据中心，很多都是与当地数据中心运营商合作，可避免数据本地化问题。去年，阿里巴巴曾与英国的BT Cloud、新加坡电信(Singtel)和韩国SK集团(SK Group)讨论合作。
OTT服务提供商：中国科技巨头对东南亚独角兽公司进行了大量投资。2017年，滴滴出行和软银(SoftBank)向Grab投资了20亿美元。阿里巴巴持有Lazada 80%的股份，去年牵头向印尼电子商务公司Tokopedia投资了11亿美元。腾讯、京东和谷歌于2019年初牵头对印尼Go-Jek网约车公司进行了新一轮10亿美元的投资。阿里巴巴将支付宝作为其全球业务拓展重点，支付宝战略围绕蚂蚁金服展开。
与主导“一带一路”基础设施项目的国有企业不同，参与“一带一路”项目的往往是较新的私营科技公司，海外运营经验较少。与基础设施项目一样，中国企业可能会越来越多地寻求跨国合作。在推动“数字丝路”中，中国正努力构建数据治理机制，但该机制可能无法形成国际最佳实践，这可能成为未来数月“数字丝路”推进的主要障碍。
五、尽管“一带一路”遭到抵制，但中国数字互联互通解决方案很大程度上仍受欢迎
2018-2019年间，中国与斯里兰卡、马尔代夫、缅甸和马来西亚在内的“一带一路”伙伴国达成了数项重大基础设施项目合作。虽然安全问题特别是5G建设已经让中国在欧洲的ICT投资受到质疑，但目前还没有“数字丝路”项目重谈或被取消。
除华为基建的网络安全性之外，带有监控系统的智慧城市项目也引起了不安，吸引了媒体和政策制定者越来越多的关注。例如，美国在2019年10月将中国的人工智能和面部识别公司大华、海康视和商汤科技等加入了美国商务部的实体名单，对这些公司实施出口限制。然而与发达国家相比，发展中国家在多数情况下，相比安全或数据隐私问题更注重通信基础设施需求和采购成本。许多国家继续将中国的技术投资视为其经济现代化计划的关键。
面对外界对大型“一带一路”基础设施项目的担忧，中国进行了积极灵活的回应，提出债务可持续性、当地寻求劳动力和资源等方案。但同时，东道国对中国企业技术转让的需求，数据本地化存储的需求可能会增加。
六、当前数字丝绸之路被卷入更广泛的中美科技对抗
随着下一代5G网络的推出，“数字丝路”在中美科技冷战中变得越来越重要。美国及其伙伴国一直在推动排除中国的5G设备制造商，而中国则希望利用其政治影响力和补贴出口融资为中国企业在“一带一路”国家获得5G合同。
美国于2018年宣布了一项为期数年的印太地区数字连接和网络安全伙伴关系倡议(Digital Connectivity and Cybersecurity Partnership ，DCCP)。该倡议旨在支持数字基础设施投资、技术援助和网络安全能力建设。美国盟友更大的阻力来自光纤电缆，因为华为的电缆铺设合资企业华为海洋(Huawei Marine)已成为该行业的主要参与者，8月19日华为海洋列入美国商务部的实体名单。
欧盟成员国对中国科技企业的分歧将影响欧盟27个成员国内部“数字丝路”相关项目的进度和范围，欧盟成员国和新成立的欧盟委员会(European Commission)仍将重点讨论这些问题。
中国与中东欧国家提出的“17+1”倡议可能成为中国通信技术公司参与东欧电信相关建设的渠道，但中东欧国家之间的分歧也一直存在，欠发达的17+1国家希望得到中国的投资和低成本电信设备，而西欧国家更担忧安全问题。
七、“数字丝路”对海外企业带来的机遇与风险
中国将欢迎与国外企业建立伙伴关系，以实现海内外“数字丝路”目标任务。中国的省市级政府将“数字丝路”前景作为优先事项以获取中央政策支持。一些在国内市场处于领先地位的中国科技公司仍然难以在国际上竞争，并难以应对海外政治和运营风险。过去几年，中国政府越来越多地推动与发达经济体企业在“一带一路”项目上的“第三国合作”，以帮助中国企业顺利进行海外业务拓展。随着“一带一路”建设加强，良好的外国公司将有越来越多的机会与中国企业合作，开展跨境经营。
然而，参与“数字丝路”也可能带来一定的风险，如智慧城市项目可能涉及对中国政府监控的质疑，涉足该项目的中国企业可能会因为他们在新疆或其他地方的活动成为美国制裁的目标。此外，中国数据治理缺陷，对跨境数据流动的限制，以及仍在建立的数据隐私/保护框架，可能
图3：欧盟地区与中国“数字丝路”相关的智慧城市基础设施建设
欧盟的监管机构已经开始更多地关注中国企业，包括华为和阿里巴巴。到目前为止，中国展现的都是不太愿意探索坚持自愿型规则框架的姿态，如亚太经合组织跨境数据隐私规则（APEC Cross Border Data Privacy Rules），或加入数字自由流动的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omprehensive and Progressive Agreement for Trans-Pacific Partnership，CPTPP）。这意味着中国政府和中国企业将越来越被难以视为国际最佳实践，这些最佳实践代表着允许不同的法律系统之间的互操作性。最终对“数字丝路”构成重大挑战。
在中国日益增长的数字足迹的大背景下，中国领先的平台公司百度、阿里巴巴和腾讯正在积极寻找机会，以实现向其他产业领域的多元化，并继续在全球扩张。
百度：全球扩张滞后，百度地图是其推广国际化的重要产品，新的重点放在人工智能和自动驾驶上。
阿里巴巴：通过海外并购、电子商务平台、云服务和移动支付系统扩展其海外业务。
腾讯：提供广泛的数字化服务，重点将推动微信国际化和大力进行全球游戏产业投资。
阿里巴巴希望建立一个全球支付系统，而腾讯更感兴趣的是微信带来的数据，这是两种不同的全球化战略。
八、通过数字丝绸之路推广中国技术标准
“数字丝路”反映了中国正努力扩大其在“一带一路”参与国的技术影响力，从一个标准接受者变成一个标准制定者。然而，中国不断发展的数据治理体系仍与全球趋势脱节，与“一带一路”欧洲国家正在采用的替代方案之间不兼容，最终将成为中国政府和中国ICT企业面临的重大挑战，这些企业对“数字丝路”的成功至关重要，如阿里巴巴、腾讯、华为、中国移动和中国电信。
在全球互联网治理中，中国积极推进网络主权理念，在一些“一带一路”沿线国中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合作伙伴。在国内，中国一直在制定一个全面的数据治理机制。尽管中国在面部识别和自动驾驶汽车等技术方面拥有强大的国内市场，但如果与不同区域的隐私规定不兼容，中国企业在数据传输方面可能会遇到问题。中国对跨境数据流动的限制开始对中国企业的海外扩张构成挑战，中国可能需要在维持国内控制和促进“数字丝路”发展中作出平衡。
编译 | 杨乐/赛博研究院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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